忆我的老家歙县杞梓坑

作者:鸿雁南飞 点击:2021-08-17 21:05:58

乌溜溜的山石,乌溜溜的石鸡,水草绿茵,飞瀑若雪...

老家杞梓坑,高山出峡谷,沿着山坞,溪流奔腾,每到夏天,梅雨季节,风驰电掣 ,大雨瓢泼后。峡谷间白花花象条巨龙,伴随着响彻云霄轰鸣声 ,呼啸着奔腾而下。此时,我们不由惊叹,一滴雨汇成水的力量。平日里寂静的山谷,此时是最为响亮的声音,水的流淌总是先声夺人,未见水流,先闻其声,狂泻而下,磅礴之势,气贯山河。

我们总是惊叹大山巍峨,也见证山谷水的壮观。这似乎不在大山生活的人所无法体验的。

水来到吊桥下,一处断崖,形成数十米高的落差,此时的山谷,飞流直下,白练如银。远望一道飞瀑,把上下连成一体。山谷两边。雾纱云腾。水到之处,飞珠溅玉,卷起堆雪。此时一缕阳光透过婆娑之树叶,跃向白练,飞出的水珠光芒四射!

夏日的溪水,可是村子里半拉大小男孩的好去处,去嬉水,可是冰凉彻骨,站在飞瀑下,一个硕大的龙潭齐腰身的水,可以容纳数十人游泳,我们从小都受《三打白骨精》电影的诱惑,常常钻瀑布下,穿过白练之水去寻找那水帘洞。只可惜,那是吴承恩杜撰出来的,如果有,那也是喀斯特地貌吧?虽然我们家乡是在北纬30度 ,但这绝没有溶洞,我们失望了。然,探寻大自然的奥秘,从未停止。

那白练般的水帘,如今是一道风景,而生长与斯的人,则是惊叹自然的鬼斧神工,山削得如此抖峭,水来得如此恢宏。每个成长与斯地的人,没有感受过这山水的震撼,一定是人生的遗憾。

这个瀑布下面一溜的石头 全都是黑色的 ,乌溜溜的一片,滑滑的 ,长满了水草,这水草是深深扎根在石缝里。象兰草的外形 ,一纵纵,一簇簇。当我们靠近水潭时,惊吓了两边山石上蹲守的石鸡,一跃"扑通,扑通”一下,全都跃入水中。孩子们欢呼了,一只,两只,啊,七八只,全都入潭了,刚抓了一只,没抓牢,又一跃,跳了下面深潭去了。孩子们拼命的把水搅混 ,不知哪儿学的一招,浑水摸鱼,这深潭中没有鱼, 却有石鸡,与大自然中的石鸡斗,也是需智慧的。有几个人在浑水中抓着了,兴奋得大呼大叫,只有拼命呼喊,比瀑布水声还大,才能听得见,抓着的石鸡,拿出水面开始显摆。这可是激发了我们,继续在水下搜寻。有几个小孩,搜了一会一无所获,只望着身后溅满水珠的山石上,乌溜溜的石坎上,一簇水草旁边 ,正匍匐着一支石鸡,后腿盘着 ,前爪撑地,一动不动。石鸡如同后山的石头一样的颜色,原来它已经进化成跟石头一样的色彩,在天敌面前,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。这只石鸡为什么不跃入水中?我想它一定是年龄最大的,拥有了天敌人斗争的经验,他更知道遇到天敌, 伪装的技巧比惊慌生存的机率更高吧!我悄悄地靠近,出手的时候 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抓起来。这是我才发现 ,石鸡只对快速移动的物体,特别敏感。这可能也是他被我能够抓住的原因吧 。

我生平第一次抓到一只石鸡,心想晚上是餐桌上最美的佳肴。于是,我把它置于木盆内,放些水,罩上竹筛子,然后去抓蜻蜓了,狡猾的石鸡还是跳出木盆,逃出房屋,跃入水溪了。

母亲说水潭中生籽的季节是不能抓石鸡的,抓了会绝种,夏日里的晴天,雨水少了,溪流也渐渐缓慢,有的水潭川流也不很急。这一天,我们又去趟水,只见潭里满满晶莹剔透一串串,象葡萄去了皮的娃籽,布满了整个水潭。我猜想,旁边一定有成年母石鸡,守护着生命的奇迹,一代代地延续。它让我那猎奇的心,有一种负罪的感觉,不忍去抓它来美餐。过几日,我一直在惦记着那些晶莹玉脂般的小生命,我又来到深潭,只见成百上千的蝌蚪,拖着小尾巴,在水里欢快的游走,它们选择在这少雨的季节,躲开山洪的冲击,选在平静的水流中,孕育着下一代。这是大自然的智慧。长大以后的石鸡,总是选择在激流的水滩边生存,遇到天敌,一跃入深潭,瞬间消失在水流中。这些小生命这历来是统治这片小溪的主人。

小溪里的螃蟹也同样吸引着我们,只是在一块块石头下面,而且是在平缓的水流下,那些陡峭的激流下是找不到的,翻开石块,磅蟹会横着走,捡来就是美美的菜肴,父亲把外壳剥了,放些油煎一下,就成了火红的色彩。此时的河蟹咬上去又脆又香,也算是小孩的胜利果实了。

峡谷小溪的险峭,常常吸引着山村的娃们去探险,石壁上滑溜溜地,我们手抓住水草,小心地攀沿在峭壁上,完成“踟蛛侠”般地旅行。当然这旅行,也能在半山腰的石壁上抓到石鸡,那是意外的收获。这如同生长在河边的人,有了捞鱼和游泳的本领就是从小玩耍中练就的。而大山的人,则配当“蜘蛛侠”的人,则须锻炼身手特有的敏捷性,在能行走在十分危险,没有立足之地的峭壁上,要手到眼到脚到,每前进一步都要反复试探水草扎根石缝的牢固度,否则爬行过程中,抓手落空,人仰马翻,可是要命的。

隔壁元公家两兄弟半拉大,乘着大人们去地里干活,又去玩水了,当然他们还是想抓几只石鸡来美餐一顿,必竟一年到头,也见不到荤腥,只是哥哥带着弟弟,没教好这攀沿的工夫,一个跟斗昏过去了。做哥哥的吓得魂飞魄散,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口气背回家。元公铁青着脸,不知所措,抽着旱烟说,这小孩扣货了(方言,就是死了之意),隔壁我叔叔赶紧叫人去请赤脚医生,一面砍竹子做单架,还不忘差人赶山脚下去联系上海人开的三线厂,请他们帮忙找车子。时间就是生命。赤脚医生风尘仆仆赶来,一量有心跳,有呼吸。说还好,赶紧抬往东方红医院。

一场争分夺秒生命大救援在村里展开。这是我见到最为感人的一幕,当灾难来临时,所有人奋不顾身,化作视为己出无言的行动,让小孩得救了。大山,总在演绎着温暖而动人的一幕幕故事。让我们的记忆里丰满了人些的光辉。质朴的大山人无须言语,总是充满了人性的力量,浑厚如山,柔情似水。让走出去的人永远怀念着。

山下的溪流是是美丽的,在最艰难的日子里,我们为了能苛活下去,也不曾有过贪念,把所有石鸡都捉来成为口中的美味,既便我们知道,它的味美是难以拒绝的。而世代生长在这的石鸡,如同千百年来流溪一样,一直是这儿的风景,也世代是这儿的主人。我们后来走出大山,从那时候起,回望大山,溪流的唯美,石鸡的美味,都足以让我们感恩,这片山水留给少年的我们太多的欢乐,也教会了我们成长,同时孕育了我们。当我听说,外面村庄的人在家乡的溪流间用夜火引诱,无底限的抓捕石鸡,只为到饭店卖上好价钱时,无比痛心,如此贪婪,终究会让我们的子孙,终有一天什么也吃不上。想想那条河流,曾经的鱼,总在最艰难岁月里,让人们能够活下去。而今,电鱼,药鱼,已使河鱼几于灭绝。人们对大自然的贪念,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,让我无比痛心。

如今各地峡谷旅游如火如荼,我的家乡因为交通不便,这美丽的峡谷被山脚下的绿荫遮挡住了,而我们山村的人,都已离开,不再依赖它。开发的热潮,没有侵袭这片峡谷的宁静,前些年有些狂热和失落。而我们庆幸,在我们离开后,大山又恢复了平静,对养育了自己的大山,怎能留着累累伤痕,甚至让物种灭绝?那将是我们永远的痛。

前些年回老家,终又听见那久违的石鸡叫声,那是和着水流的山歌,一下就激荡了我的心,虽然我不是作曲家,写不出山歌,但我依然一如来到蒙古空旷草原,感受夕阳西下的情调。我想起白岩松说,在他的故乡蒙古,每当夕阳落下,悠扬的歌声会响起,牛角低沉的旋律,穿透了草原,而且总是悠长悠长,蒙古的歌多是优伤的,但不是悲伤,而是人们觉得人在大自然里显得太渺小了。

我对大山峡谷那些溪流的情愫,大概都如同忧伤的歌吧!人类只是大自然的过客,我们曾经来过,汲取过,伤害过,但大自然包容了我们,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,太阳依旧穿过斑驳树叶,撒向这儿,只是谁也不会记住我们。溪流穿越数百万年,和着时光,是管弦般的乐章,音律的是灵动的,有生命的。

乌溜溜的山石,乌溜溜的石鸡,水草绿茵,飞瀑若雪。被绿荫包裹着的溪流,弹奏出的音符,穿透了山谷,浸润了我们成长的一脉温情,也穿越了流淌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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